出處:女主人的沙龍
作者:草莓圖騰
一些瑣事的啓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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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些瑣事的啟示


孫在msn上說:「其實我覺得家庭主婦才應該是你的副業。」

我:「?」

「以我對你的認識,你是真的很不適合當家庭主婦的人。」

「亂講,我操持家務井然有序、打理幼兒亦頭頭是道,何以說我不適合當家庭主婦?」

「你的個性一直都很活潑外向……」

「那跟當全職主婦並不衝突啊。」

孫說:「時間過得真快,你居然已經結婚四年了,還有兩個可愛的寶寶,」

「我還打算繼續生哩,」

「母牛,」孫丟了個跳舞的乳牛圖案過來,「我完全無法想像你當媽媽的樣子。」

其實,很多人說過類似的話。

你不適合結婚。

你不適合當家庭主婦。

你不適合當老婆。

我深愛過的一個人,在分手的時候告訴我:「我不會愛誰比愛你更多,可是,你不會是個好妻子。」

他的口氣很溫柔,甚至於有些傷感,可是那麼輕淺的句子,卻挾著雷霆萬鈞的力量,一劍貫穿我的心,留下一個烏溜溜的深洞,血花四濺。

我右手摀住胸口,只覺得血液從指縫間汨汨流出,我沒有哭泣,沒有辯白,沒有求情,只是緩緩站起來,輕輕欠身:「我尊重你的決定。」

他拉住我的袖子:「你知道我愛你,」

我張開嘴,想說什麼,卻覺得說什麼都多餘,終於歸於沉默,忍心的推開他的手指,頭也不回的走出他的生命。

我從來沒有承認過,我的心,就在該剎那間,碎成一千片,一萬片。

所以他棄我而去,兩年後,娶了一個全世界都覺得會是賢妻良母的女孩。

聽說,他太太是甜美的侯主播那型,媽媽們心目中最優秀的媳婦人選。聽說,他四處打聽我的地址,想要寄喜帖給我。聽說,婚禮席開八十八桌。聽說,他太太總共換了六套禮服。聽說,他們結婚第一年就得了一個大胖兒子。聽說。

過後很久,我還一直蹲在地上,慢慢的揀拾著碎片,一點一滴的把心黏回來,可是,始終覺得缺了一角,那種不被看見的無奈,無能為力的遺憾感,總是揮之不去。

醒著的時候,我也沒有哭過,那個時候,眼淚已經無用。但是,我沒有辦法止住自己在很深、很黑暗的夢裡面流淚。

幾年過去,消息輾轉傳來,他那個「全世界都覺得會是賢妻良母」的小妻子,在吵架的時候自己說出來,孩子不是他的種,她嫁給他是為了報復男朋友劈腿,結婚的時候已經有孕在身,現在她要帶著孩子去投奔小孩的親爹。

他馬上二話不說的離了婚。

傳話給我的朋友,同時也給我他的新家地址電話。「他在等你跟他聯絡。我沒敢給他你的號碼,沒有徵得你的同意就給,你大概會把我的頭擰下來當球踢。」

我維持沉默。

朋友好心勸說,「如果還有感覺,再給他跟妳自己一次機會,不要怕誰會笑話什麼揀二手貨的,好馬不吃回頭草這種話就如同是放屁一般,重要的是有沒有找到那個值得的人,愛難找,切莫為了自尊而錯過愛情。」

我靜靜的探索心上那個傷口,癒合的疤痕摸上去硬硬的,感覺十分麻木,雖然我沒有忘記,有數不清的清晨,在日與夜的交叉點,在黎明淡白色的熹微晨光間,半明半滅、半醒半寐之間,我曾經多麼悲哀的在眼淚中醒過來。

曾經那麼樣使人流淚的愛情,原來真的會過去。

先忘記他微笑時總是右邊嘴角先輕輕揚起,再忘記他左邊眉毛的眉山有一個小小的斷處,然後忘掉他冷冷的鼻尖挨在臉頰上那種像觸電般的微微刺痛,忘掉他身上混合著煙草、太陽和古龍水的味道,他的吻的滋味,和他的手掌無比愛憐的在頸子上摩挲的感覺。慢慢的,一天忘掉一點點,到最後,他的電話、生日、尺寸,一切曾經以為會永誌不忘的數字,統統不復記憶。

然後有一天,夢裡再也沒有他的存在。

我瞪著螢幕上微微閃爍的數字號碼,輕輕按下刪除鍵。

我還是好奇,如果我「不適合當家庭主婦」,那我適合幹什麼?

孫沉吟半晌,才說:「你啊,總給我一種在空中飛來飛去的感覺,那麼自由的人,怎麼會願意守在家裡面呢?」

我微笑,漸漸有些淚意湧上來,想起很久以前讀到的魯迅,說我們年輕的時候,都以為自己會飛得很高,長大以後,卻為了很小的事情,留在地面上。

結婚四周年,我跟老法兩人雙雙忘記,第二天才想到,喲,結婚紀念日,彷彿是今天?還是昨日。非常有卡謬的味道〈註1.〉。忘掉結婚紀念日大概不是壞事,尤其是兩個人有志一同,一起忘掉。我老覺得只有很沒有安全感的人,還是那種瑣碎的婆仔性格的人,才會在那裡一五一十的不停計算,兩個人已經在一起多久,非常在意紀念日,相識那天、初次接吻、東西情人節、生日、結婚,沒有一日不是紀念日,約會三星期也要來個二十一日紀念,好像居然能夠捱到此日尚未分開是一項成就,值得慶祝一番似的。

這一天我恰巧打電話給台灣的朋友祝賀新年,意外得知他已經離婚一年,十分錯愕,他比我稍晚結婚,女兒還比我兒子小半歲,意思是該段婚姻壽命沒有超過兩年,在自己的結婚紀念日聽到朋友原來恢復單身已經一年,感覺真的很奇怪,可是為什麼奇怪,我也莫名其妙。

原來我已經到達這個年紀,朋友的婚姻狀況不再只是未婚和「我要結婚了」,已婚的朋友有人已經離婚,也有人正打算梅開三度,前任情人、前夫跟前妻、還有幾段婚姻帶來的孩子、親戚、財產問題,加在一起可以編成一本百科全書,光聽他們的八卦,就可以做現代男女關係的研究論文,各式各樣的狀況問題都有嘛。

孫說:「你變了很多,」

「是,不過婚姻生活並沒有改變什麼,主要是因為孩子的關係,」

「我就知道,」

妮娜就在此時開始喚人,她其實醒過來已經有二十分鐘了,但是這位小姐有個非常可愛的習慣,起床並不會馬上要人伺候,會自己躺在床上研究自己的小手,咬咬棉被吃吃手指,等到完全清醒,才開始呼叫媽媽。

天大地大,孩子最大,我跟孫匆匆道別,趕去伺候小姐。

門打開,妮娜看到我,甜蜜的小臉馬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靨,笑得眼睛嘴角都彎彎的,可愛到使人立刻心花怒放,把她抱在懷裡,感覺她的溫度與重量,軟軟的小手抓緊我的頭髮,嬰兒的芬芳充滿鼻端,我們母女好好的擁抱了一會兒,一起去學校接小法哥哥放學。

這兩個無價寶啊,就是使我跟老法甘願放棄在天空中翱翔、留在地上的原因,我們像是翅膀被剪斷飛羽的雁鵝,偶爾在天上看到同伴飛過,會忍不住想撲撲翅膀,但是為了兩個小朋友,我們也很甘心的自己把翅膀交出來。他們年紀是小,意義卻大如宇宙,是老法幫我拾回我的心缺的那一小片,拼湊成一顆完整的,而這兩個小朋友,卻幫媽媽把心打磨得光滑明亮,像是在神奇的羊水裡浸過似的,光潔如新,無痕,也無恨。

當初那些說我「私生活不檢點,一定嫁不出去」的人,現在仍然小姑獨處,連男朋友也無。覺得我「不是做老婆材料」的人,自己也都離了婚。反而惡名昭彰的我,倒是結婚結得很興高采烈,還在打算努力增產報國,創造宇宙繼起之生命呢。

這個故事,應該是有些啟示在裡頭的,只是到底是什麼,我自己也說不上來,只是猛然的百感交集,酸甜苦辣,喜怒哀樂,一時之間,紛至沓來,統統混雜在一起,完全不辨是何滋味。

你說呢?


Latte時間:
1. 異鄉人。「母親今日去世,或是昨日。」
2. 我跟老法說,我們大概可以忘記七年之癢這回事,兩個人都不記得結婚紀念日,恐怕也很容易忘掉到底結婚多久,想到要癢的時候,搞不好已經金婚紀念也說不定。他說:「太太,兒子屆時要上小學,有得你忙,還有時間癢?吃過敏藥啦。」比我毒吧。

***

斷章取義^^"

『曾經那麼樣使人流淚的愛情,原來真的會過去。』

主題應該是這一句,也是最多人喜歡。
不過真的觸動我的應該是這段:

『...我從來沒有承認過,我的心,就在該剎那間,碎成一千片,一萬片。
 ...(中略)...
 過後很久,我還一直蹲在地上,慢慢的揀拾著碎片,一點一滴的把心黏回來,可是,始終覺得缺了一角,那種不被看見的無奈,無能為力的遺憾感,總是揮之不去。』

不被看見的無奈是嗎...
形容得真是好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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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殘月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